千里光

首页 » 常识 » 问答 » 故事我不过一介卑微宫女,却被当朝丞相青睐
TUhjnbcbe - 2023/4/3 18:59:00

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江隐碧纳我为妾时,正是哀帝初年。

他为纳我干了件荒唐事:将他那位怀有身孕的发妻送去尼姑庵,逼她带发出家,顺道写了一封和离书给她。对外颇不要脸地直言他娘子一心出家长伴青灯古佛,他有意成全只能与其和离。

这位江夫人已故的爹曾官至太师,一生致力改革,朝中门生遍布,为臣也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如何都该称道一句忠臣。

在这么个腐烂*权之下,个别如老太师那样忠贞且倔强的硬骨头尤其少,因此人们提起他总还是要敬上几分。

而江隐碧是当世人人皆要骂上一声的权臣奸佞,干过不少混账事,早被骂就一张厚脸皮,娶了忠臣之女,又将其休弃,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无赖样,他被骂惯了,倒难为我被淹没在一众唾沫星子里如何都抽不开身。

于是我与江隐碧同床共枕第一夜,他一脸坏笑地搂着我道:“阿榆,我早厌了那老女人,如今送她出家做尼姑,也省得日后在你我跟前碍眼,待时机成熟,我必将你扶正。”

细想他说出这般话也当应景,江隐碧踹了原配,新婚之夜同小妾卿卿我我,骂着原配人老珠*,又夸娇妾美貌正当时。

我自也不妨多让,靠着他肩,拳头轻捶他,弯眼笑言:“相爷可真坏,将妾接回相府前,信誓旦旦说以正妻之礼迎妾,如今妾成了相爷的人,相爷偏又改口。”

江隐碧面上笑得愈发夸张,一把攒过我的手,口中不忘安抚我:“时机尚未成熟,还得容阿榆委屈一段时日。”

想来门外听墙角的老鼠也不忍直视我们这对调情的狗男女,很快于暗夜里隐了声息。

我便在他欲说更肉麻的话之前掐他胳膊:“人走了,戏演够没?”

“当日你我红叶传情,互诉衷肠,私定终身,我待阿榆一片真心,何来演戏?”江隐碧不愧是一大奸臣,朝堂上演完,下了朝还接着演。

他从始至终当我是个好骗的傻子,不仅演戏,连带着还要拉我入戏。

我同江隐碧说来并不相熟,然我已被拉上贼船成了他江家妾,乱世女子如浮萍,他日若乱臣贼子之名坐实,我便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得。

细想近来种种,我恨不得咬碎一口牙。

一边提醒自己往后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一边细想如何将今日糊弄过去时,他反倒打了哈欠,兀自躺下,眉眼盈然带笑:“好阿榆,今儿个就不折腾你啦,来日方长,记得早些睡。”

2

我只是名宫女。

先帝执*的第二十年入的宫,在宝美人处当过差,修剪数年院中花枝,后又因插花技艺了得,被调至御前当职,兢兢业业七年,直到先帝殡天,哀帝赵修明即位。

我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然这宫中吃人,每日总要悬着条心,防止哪日得罪主子导致性命不保。如此待久了总归容易憋出病来,因此我时而借着枫叶写一些浑话发泄,写完便将枫叶扔进溪中任其顺流而下,全作秘密。

不妨相府有处活水,枫叶尽数随暗流涌进相府中,被江隐碧全部拾来。

江隐碧不仅在赵修明大肆虐杀宫人陪葬先帝时,同他求了我为妾,还说我俩枫叶传情,他早已倾心于我。

他传信与我定情,还直言要休妻,继而又接我出宫,让我稀里糊涂成了他小妾。

我枫叶上所写并非情诗,江隐碧娶我自也并非私情,我不知我一介宫女又有何他能利用之处。

洞房之夜门外有探子偷听,我姑且配合他演上一场戏,待人走后我本以为他会同我直言娶我的目的,他偏还佯装无知同我故作深情。

在此之前,我同江隐碧未有交集,总听旁人言江隐碧是只笑面虎,人虽荒唐,却最善杀人于无形。

传言先帝是他害死的,赵修明亦是他扶上位的,大权有半数落在江隐碧手里,同朝中清流相互牵制。

他也干脆当个奸臣,哄哀帝杀生逗鸟玩女人,自个独揽朝*,好不快活。

今日他下朝带回一只八哥。

这些日子他戏演得好,混似彻底改了性,总一副深情模样,连常去的酒坊花楼都未踏过半步,直言家中娘子善妒。

只见他一身红色官服落拓舒朗,手里提着鸟儿,说是从皇帝手里抢来,专门逗我开心的。

从龙爪下夺来一只八哥,不知该说他太猖狂还是锋芒太露。

相府有眼线,我不知是哪方势力,近些日子却也极配合江隐碧。

我无权无势,从来都是个任人宰割的炮灰,也许在江隐碧手上苟活些时日,但物尽其用完总有躺平等死的时候,索性想着在死之前多看几眼江隐碧笑话。

人前装作一副恩爱模样,人后我也没什么装的必要,只一劲儿撑着下巴看江隐碧演戏。

江隐碧这人虽花哨,但对我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性子也无可奈何,在我这他的确是尝不到什么闺房之乐的。因而我与他总有相看生厌的时候,如今拎着他的鸟儿在确定所有人都退下后,也索性敞开门说了亮话。

“这只鸟儿是先帝在时我赠给圣上的,圣上转而用此鸟讨好先帝,鸟儿在御书房待过一阵子,这畜生极聪明,暗地里善挂鸟架上装死,实则学过不少贵人奴才说话。”他说着又手贱地用树枝戳鸟儿脑袋。

我自觉一只会言的畜生也学不得多少囫囵话,它却被戳得急了,一双绿豆眼朝着江隐碧瞪去,狠啄了江隐碧一口,尖声道:“大胆!”

江隐碧吃了瘪,呲牙骂小畜生,转而给鸟头来一巴掌,我毫不给他面子,捂嘴笑出声。

正当他横眉看向我时,倏忽八哥又尖声::“你这不要命的奴才往花上洒了什么?还想弑君不成?”

果然是只聪明的畜生,不仅学太监说话,连那尖细刻薄的嗓门都学了十成十,听得我恨不得当场拔了它的舌。

每日在御书房的净瓶内换上满载晨露的花枝是我的差事。

最合适在花上做手脚的亦只有我。

然而我究竟在花上动了什么手脚自也无人知晓,八哥学的话是那位老太监平生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被我勒死吊在御书房正对门的梧桐树下,佯装成了自尽,毕竟他前一日才当着圣人的面因多舌而被掌了嘴。

我自以为瞒过众人,谁知竟被八哥窥得一切?

江隐碧依旧笑,眼中透着狡黠,一副奸计得逞的小人模样。

我面无表情瞅着他那细白脖子,然又考虑到这偌大朝野总需要一个如他般厚皮老脸,无耻之尤的奸臣才能垮的更快,遂很快否决了将他脖子拧断的想法,我问他:“你想如何?”

我以为江隐碧是想同我谈条件。

“阿榆一腔真心付我,我自将这多舌畜生任凭阿榆处置。”

我盯着他脖子的眼神转而盯上他唇,那双能说会道气死过朝臣的嘴红得鲜艳欲滴,正如今儿个盘中的樱桃。

自不用纠结,咬一口亏的如何都不是我。

我未碰过男人,却也瞧过猪跑,当年先帝初临幸宝美人时,说过宝美人樱桃小嘴甜似蜜,也让我窥过一二旖旎景致,遂有样学样。

事后江隐碧折扇遮面,挡住满口牙印还泛着血丝的唇,失了平日的从容,不甚惶恐地盯着我,良久才道:“你跟狗学的?”

而我则盯着那只受了惊大呼无耻的八哥,眼貌凶光:“心给你了,我能把它拿去炖汤了么?”

3

那只八哥保住了一条命。

江隐碧借鸟儿捏我软肋,偏言我不解风情,无论如何都不愿我将它给炖了。

他日若有人追究江隐碧弑君之罪,有我同那只八哥在,他也可推得干净。

江隐碧嘴上同我将爱挂在嘴边,然他实则是心狠之人。

旧年未及相位的他奉旨入宫替皇子讲书,我曾远远窥过他玉容,正巧那次有宫婢不慎打碎他腰间云佩,五皇子赵修明当场给那宫婢赐了杖刑。

宫婢拽着江隐碧衣摆求饶,他不仅未曾理会,还面无表情地用帕子擦过宫婢触碰的衣袍,以上位者独有的冷漠眼神看着一个活生生的蝼蚁当着他面被捏死。

如今的江隐碧依旧不把人命当回事,倒怜惜起一只畜生性命来。

说来也可笑。

他借八哥拿捏我,而我在他那半真半假暧昧不明的言语中,也终于明白他要我做什么。

江隐碧要我爱他。

我一想到他那位怀着孕在尼姑庵凄风苦雨过着苦日子的娘子,便觉得江隐碧不是个东西。

如今是我与江隐碧在一起的第二十七日,他显然因为被我咬的那一口而怕了我,因此虽然嘴上将情爱挂嘴边,但每夜两床被褥分的甚明,与我井水不犯河水。

那只新婚夜偷窥我们的老鼠是文渊王萧既派来埋伏在相府收集消息的暗探。江隐碧说的情话太恶心人,再来一双眼睛盯着,我嫌碍眼,便趁江隐碧不在时命他斟茶,掐着他下巴往他嘴中塞了枚*药。

很可惜,有解药,没死成。

他叫荆芥,亲爹是个兢兢业业的县官,战乱时被污蔑贪污,全家被砍了头。

萧既偏爱救一些被这混账*权逼得走投无路的人,花上几年教他们当一个合格的细作,携着对这国家的满腔恨意来帮他做事。

倒不用问我为何知道,我也是这些冤大头里的其中一个。

我问他江隐碧这狗官可有供他人拿捏的软肋。

他想都未想便直言有。

我嫌弃他说话只说一半,遂又问他软肋为何?

两两无言,他一双黑亮的眼睛直直盯着我,手亦指着我,不再说话。

荆芥业务能力还有待提高。

我觉得他眼瞎,打青了他一双眼,顺带再一次威吓他一番,让他把监视江隐碧的任务交给我。

荆芥是个老实人,今儿个又是被*又是挨揍着实被吓到了,看我的眼神如遇猛虎,一脸委屈地点头答应。

而我在沉默许久后又蓦然问:“相府有一偏院引来的池水与宫中相通,我旧日在宫中时,常借枫叶传递情报,同我对接情报的人如何了?”

萧既这人谨慎,棋子投下后只会让他们做好自己的事,而棋子身在局中互不知身份,今日若不是荆芥有我身上之*的解药,我应当也无法同荆芥相认。

捡到枫叶的是江隐碧,无非两种可能:江隐碧是萧既的人,亦或同我对接情报的人已经被江隐碧杀死。

然江隐碧一代权臣身居高位,野心勃勃自不可能甘为他人差使,便只能是后者。

我听得荆芥道:“那方院落曾住过江隐碧所招的一位谋士,一年前犯了事儿,江隐碧命人活生生将他给剐了,扔去了乱葬岗。”

我猜的没错。

毕竟曾共事一场,我遂问荆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叫裴清,是个脾气温和的柔弱书生。”

成大事者,总有牺牲,说来我也没什么能做的,便只能道:“萧既成事后,我会让江隐碧这狗官遭报应。”

于是江隐碧回来时,我抱着日后把他活剐了的心态同江隐碧堆了满脸笑,第一次主动迎了上去,挽着他臂带他去了内屋,亲自替他宽衣解带为他换上常服。

江相其人富贵,身上配饰离不得金玉,每日身上襴袍都能被他穿出花来,骄奢淫逸得就差在面上给自己写上贪官二字。

给他宽衣便也成了项繁重的工作。

我不仅摔碎他云佩,弄歪他发上玉冠,还不甚撕毁他镶金折扇一角。

按江隐碧杀人如麻的性子,此刻合该将我拖出去杖毙了,可江隐碧在我面前偏生爱演。

哪怕那笑明显是僵的,他亦抚着我鬓角于我额头上轻啄一口,笑言:“夫人这般手巧,幸亏是养在相府,若养在别家,单一日就能倾家荡产了。”

我本是为了讨好江隐碧,不想他却变着法讽刺我败家。

我决定要好好服侍江隐碧,不管他待我究竟有几分假意。

于是我也毫不客气地拽住江隐碧的衣领,在江隐碧反应不及时逼近他,端得一番勾引姿态,唇擦过他面颊,轻碰他耳垂,朝他幽幽笑开,用溺得恶心的语调同他道:“夫君不喜妾如此么?”

我同江隐碧掰扯至今,从来都是江隐碧主动,这会儿我终于明白,机会从来都是留给控局者的,江隐碧这老狐狸显而易见的又惶恐了。

他匆忙出去,逮着一边奉茶的荆芥便问:“夫人今日吃错药了么?”

荆芥总归不适合当细作,他直言:“夫人兴许吃了火药。”

4

江隐碧的娘子在尼姑庵里难产时,他还在宫中同哀帝合计去修避暑行宫。

南方暴乱,北方旱灾皆未平,国库也早就被耗空了。

压榨百姓这事儿,前几年也做了不少,如今再压榨也压不出什么钱了,江隐碧大手一挥,便要那些贪官将贪下的银子全都吐出来。

江隐碧自个受贿到手软,却不知哪来的手段,将一众朝臣受贿名单呈到赵修明跟前。

其中不乏有真贪官,但也有朝中清流一*。

因而这名单真假已没那么重要,目的都是为了江隐碧排除异己。

这一搜查啊,有人家财万贯,自也有人家徒四壁,真贪的抄了家,被冤的也依旧下放。

说来到最后也不过成了场供天下耻笑的闹剧。

然当局者人前虽依旧风光,却也在朝堂又一次重新洗牌前被人给堵在相府门前——拦路那人不过是礼部一小小侍郎,被江隐碧压制多年,以至原地踏步不得出路。

他颇有胆色,直指江隐碧鼻子骂他狼子野心。

“江隐碧,当年老师破格收你为关门弟子,给你递一架青云梯供你往上爬,你可曾记得答应过老师什么?”男人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不要,在被江隐碧的侍从推搡间大声质问。

那日江隐碧本想带我去散心,刚踏出相府却遇着这么个倒霉*拦路。

江隐碧难得给人面子,停下脚步摇着他的扇子笑得厚颜无耻:“不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我忠国忠君,从未负他老人家的嘱托。”

男人显然被气笑了,官帽歪了都未顾得上去扶,瞧着江隐碧颇有几分歇斯底里的架势:“老师当年收你让你做朝中清流,去挽朝中危局,你呢?清浊不分,贪得无厌,不仅扶持昏君上位,还滥杀无辜,结*敛财,如今更是为了一个狐狸精将景棠休弃,让她在尼姑庵任她出血难产,亦从未顾她一分。”

“这世上谁不言你江隐碧不忠不孝不义?”

我站在江隐碧身边,莫名挨了通骂,心下虽暗恨江隐碧不做人,却也想救面前这人一命,拉扯着江隐碧说:“别跟这破落书生一般见识,我们走。”

然江隐碧毕竟是当朝丞相,小心眼得很,容不下旁人指着他鼻子冒犯他,他说:“师兄给我扣的帽儿太大,我可承担不起,毕竟我入朝后一言一行皆顺从本心,不曾有负初时之誓,若师兄是为了那弃妇而来,总归是我休弃的,师兄不嫌弃就将她娶了,又干我何事?”

事实上不止我想活剐了江隐碧,旁人未必就不想揍他。

这破落书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侍从,大骂着畜生,手上抓着一方砚台就朝着江隐碧砸去。

我有能力救江隐碧的,但我躲开了,还顺道推了江隐碧一把,任由江隐碧脑袋开了瓢。

恶事做多了总归该有报应。

男人很快被制住,而江隐碧睚眦必报,捂着脑袋上的血口,沉声吩咐:“礼部侍郎宋涛,殴打朝廷命官,押去大理寺待审。”

继而他看着宋涛,眼神阴冷下来,附他耳侧道:“师兄,这朝中是我只手遮天,让你起让你落都只是我一句话而已,你今日就不该招惹我。”

我在江隐碧身侧听得清清楚楚,而他起身又是那个明面上风光霁月的权臣,哪怕受了伤,气势依旧不输,用帕子捂着额头伤处,径自回府,见我愣在原地,还不忘狠瞪我一眼:“杵在那作甚,给爷滚回去!”

江隐碧装了这么些日子,今儿个终究不愿再给我好脸色,我虽暗骂江隐碧活该,却也开始后悔推他推的太明显,空落了他话柄。

我决定主动帮江隐碧上药,他却如何都不愿我碰他。

这男人小气还记仇,受了点轻伤,那些刻意伪装的深情再不愿显露半分,反阴阳怪气道:“谁知你这*妇是想帮我上药还是想要我性命?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照江隐碧的性子,未将我宰了兴许还有戏。

引诱男人总归要徐徐图之。

旧日在宫中服侍宝美人时她便教过我,如何让男人成为自己的裙下臣。

我至今觉得宝美人是个妖精,在先帝与赵修明之间徘徊不定,明面上是先帝宠妃,背地里又同赵修明偷情,将父子俩哄得团团转。

虽说她最后下场算不上太好,但我服侍她一些年,总学着不少东西。

当夜我命荆芥撤掉一床被,早早上了榻。

江隐碧爱洁,额头上裹着纱布自也不妨碍他沐浴。

不由分说,江隐碧这人还真是个美人,此时将将出浴,发被他擦得半干,向我走来时,摇曳生姿,只是刀裁墨画般的眉目覆了层霜雪,红唇亦抿着,显然还在生气。

我勾引江隐碧,如何说都不是我吃亏。

他此时站在榻边,瞧见榻上只剩了一床被,张口便要唤人,我一把抓住他的手,用指尖轻轻在他手心挠了下。

他冷冷瞧着我不说话,而我舔着张笑脸拽了拽::“相爷,今儿妾给你暖床。”

他同我对峙不过半刻,终究服了软,掀起被子一角上了榻。

我混不要脸紧挨着他,凑近替他吹着额上伤处。

江隐碧嘴中骂了句什么,在床上兀自踹了我一脚,直直将我踹开,继而转身背对我,一心眼不见为净。

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行,说喜欢的时候溢满一腔深情,不喜欢了,一脚踹开,只图个干净利落。

我暗骂他矫情,依旧不依不饶地自他身后环住他,试图同他解释:“他拿着砚台砸过来的时候,妾太害怕了。”

烛光未熄,我依稀能瞧见他半边好看的侧脸,睫毛垂下落了一片无辜阴影,他说:“我知你想救宋涛,可他挑衅的不仅是我,他挑衅的还有皇权,赵修明眼中容不得沙子,我今日不发落他,他明日就得抄家上刑场。”

我未想过江隐碧会开口解释。

以他今日之地位,今时手握之权柄,他无需同我区区一个妾室说这些,毕竟他这人出了名的滥杀专权,视人命如草芥,再如何都解释不清的。

我遂以为江隐碧被一方砚台砸坏了脑袋。

毕竟是自家夫君,再对他漠不关心只能惹他生厌,我便假意关怀道:“我们相爷金尊玉贵一人儿,可莫要被那混蛋书生给砸坏了脑子,哪儿不适可切记让妾去传大夫。”

再之后谁都未再说话,外界依稀风声呼啸,屋内却静得可怕,他转身面无表情地与我对视,好看的唇微微下弯,眸子幽深,哀怨得倒像我在欺辱他。

江隐碧显然被我这番话给惹恼了。

男人果然都属狗的。

在下一刻,我未及反应之时,他蓦地凑上前咬住我的肩,江相毕竟能言善辩,牙口自然甚好,丝毫不顾忌我是他小老婆,咬得尝到腥味才知道停,还不及我下意识朝他脸上来一巴掌,他自己倒委屈上了:“萧榆,你今日分明能救我的。”

他这话说得笃定,硬是坐实了我见死不救的事实。

我有口也无从辩驳,而他如三岁稚子般冷哼一声,将所有被子全都拽来卷到自己身上,别过去再不搭理我了。

我觉得江隐碧这人矫情且难哄,懒得再安抚他,*气般地背过身径自睡下。

我自幼习武,皮厚且经冻,自也不会担心无被盖会受凉。

如是到了深更半夜,在我睡得正迷糊时,那善变的混账偏又将锦被分了我一半,而后在我身侧使劲扒拉我。

我经不起折腾睁眼不耐烦地看向他。

他似乎忘了之前的不快,极小声地说道:“伤口疼,你帮我吹吹。”

5

那只八哥被江隐碧养得极好,不仅圆了一圈儿,骂人骂得比以往还溜。

江隐碧驯鸟有一手儿,那句能要了我性命的话,鸟儿却再未张口说过,反整日骂我狗奴才,臭女人。

我还是忍不住趁江隐碧不在想薅了它的毛。

它翅膀扑扇着四处躲,不慎撞翻一方锦盒。

盒里装满红枫,还有一枚青玉簪。

都言红叶寄情,然我这些年借红枫传递情报,未尝没有私心,但毕竟没读过几年书,也写不来那些酸诗,思来也不过是问句君安。

如今那些个情愫随着年华飞逝近乎成了镌刻在心底的一道暗伤。

毕竟都是在刀尖上行路的人,当年一别自都未想过有以后,如今想替那人收尸都成了奢望。

除了这枫叶,青玉簪我也记得原委。

五年前宝美人趁宫宴同赵修明暗通款曲,于后花园小树林私会时,慌乱间落下一只绣鞋,被赵修明给藏了。

那会儿这两人初初看对眼,可一个是后妃,一个是皇子,自也不能那般明目张胆地乱搞,宝美人遂让我去递信物。

宝美人是个胆比天大的,绣了一方帕子,三只鸳鸯,两只年轻鸳鸯缠绵互啄,另一只老鸳鸯头上顶绿叶,孤孤零零好不讽刺。

而赵修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淫糜奢侈得很,隔着纱帐让舞姬奏着乐,自个捂着眼同美人们玩着捉迷藏。

我进去时赵修明醉得不清醒,跌跌撞撞就朝我扑去,我本想躲开,却被拉进另一方怀抱。

彼时明月高悬,偌大殿中只点了数盏灯烛,抱我之人身上有冷梅香,幽幽长长盈我满怀,我虽看不清他面容,可他那双眼却如这暗夜中的明光,温润清雅得容人失神。

我知道赵修明平日荒唐,时常瞒着他皇帝老子,让宫中侍读的臣子随他一处荒唐。

毕竟这国家早已破落到视种种规矩为空谈。

那位大人帮我避开赵修明的狗爪,很快便松了手,而赵修明抓着旁的宫女拥怀里吻了半日,还颇有情调的在拿下遮眼绸布后,用灯烛去照宫女的脸。

只因赵修明抓中的姑娘长得不合他意,遂直接用烛火烫坏了宫女的半边脸,直至宫女惨叫着被拖下去,他又要覆眼去抓旁人。

赵修明不太是个东西,甚爱凌虐宫婢。

我匆忙喊住他,他面上还挂着凌虐宫人后略显神经质的笑,此刻幽幽朝我看来,目光也悚然得很。

我虽不惧他,却也知我如何都不能动手去打皇子,遂老老实实呈上帕子。

我是宝美人的宫婢,我以为赵修明惦记宝美人自不会轻易动我,在拿到那方鸳鸯戏水的绣帕后我本该离开,可赵修明却强留我,要我饮上一杯酒。

而那位大人,早早坐回他席上,就着美人的手饮着杯中酒,明显也是位风月场上的常客,接着他又一次帮我解了围。

我至今都记得他不着边际地坐在那,抬手恰抓住我裙边一角,声音慵懒中亦明显带了醉意:“我来帮姑娘倒酒。”

于是纱影重重,明灭光影间,他替我倒了杯酒,我接过时指尖触了他的手背,堪堪滑过,只觉他的手如细腻的羊脂玉,在同他对视的瞬间,恍惚觉得似窥见了故人的一弯影。

也就一眼而已,谈不上任何爱意,顶多暗叹一句面前的大人是个勾*摄魄的妖精。

酒壮怂人胆,更何况我不胜酒力,仅仅一杯便醉了。

赵修明看出大人似对我有意,笑得颇暧昧不明,却也未再为难我,临末让我给宝美人递话的同时,还开口让这位大人送我。

这一送啊,终归送出了事。

孤男寡女提灯行于宫道,更何况我又是个醉*,难免寂寞难疏将面前的男人当作故人。

我于是做了一件颇混账的事儿。

我酒亦清醒,知晓自己犯了混,污了人清白。

丢下被我又掐又咬满身青紫痕迹的大人,半夜就逃了,临走前还因怀揣愧疚留下身上最值钱的物事塞他手里。

我自始至终未看清他的容貌,也一直以为赵修明唤的是朝中一位年轻的蒋姓大人,因而刻意躲了那位户部的小蒋大人整整五年。

偏生命运总爱与我言笑,我那日强要之人竟是江隐碧,他如今成了我的夫君,亦成了我的仇人,整日安卧于我枕边。

于是五年前积下的那丝愧疚也终究消失不见。

如今再细究,江隐碧断不会因为一夜欢好便轻易喜欢上我。

当朝宰执,天命高悬于颈,自不会同我这么个微不足道之人讨要真心。

如是总显得太过做作。

我笃定他还有旁的目的。

他在一年前的别院发现裴清借那方池水同我传递消息,知裴清身份,杀了裴清,代替他收集了所有我传递的情报。

一年后再借当年那一夜的缘分口口声声言及喜欢,卸下我的防备,兴许想诱出幕后的主使,也兴许想借我套得更多消息。

打从一开始,江隐碧便没安好心。

偏罪魁祸首今日在外赴了宴,饮了酒,跌跌撞撞行来一把要抢过我手中锦盒。

江隐碧大抵也是醉不得的,不然当年也不会在醉后轻易失了身。

我自没让他将锦盒抢走,反伸手从盒中取出那枚簪子,拽着他的领子迫使他凑近,我同他鼻尖相对,他半含醉意的眸子有一瞬痴愣,我笑着踮脚吻他,玉簪滑过他背脊,簪尖最终停在他后心处。

似是一场长久无声的对峙,我拉着他沉浸其中,怀揣着满腔杀意与欲念,而江隐碧全然看不清横亘其中的刀剑争鸣,小心翼翼回应着我的吻。

我将杀意藏得甚好,于是那玉簪终究还是上移,缓缓插在他的发间。

他同那个被他杀死的书生裴清,亦或说旧日阮家那守城儒将阮寒青一样,都有着一双灿若云华的眸子,因而我总借着那些个爱,自欺欺人地将他当作我的故人。

哪怕他只是一个毁了我心中贪妄的小人,我亦在这一刻愈发确定自己该彻底将他毁去。

我在一吻结束后,手覆着他下半张脸直愣愣看着他的眼,轻道一句:“青青绝色。”

旁人言及心上人都唤“卿卿”,然我唤的是“青青”,二者同音,在江隐碧面前恰巧将我那些个隐晦心思瞒了去。

不论是几年前的蒋大人,还是几年后的江隐碧,他在我同他的情事间,总像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乖觉听话得很,全没了平日的倨傲冷漠。

他任我将他吃干抹净,直至最后,才就着夜色掐住我下巴,迫使我看着他,良久才问:“你看的不是我,阿榆,你将我当成了谁?”

6

江隐碧当真是位难伺候的主儿。

我害他受伤这事儿还未翻篇,如今他又言我同他欢好时将他当作他人。

于是江相这些日子始终都冷着一张脸。

江隐碧那倒霉娘子前些时日难产,也算九死一生,侍卫快马前来问一句保大保小,江隐碧亦混账得可以,手中写着奏疏的笔未停,说了句,是死是活同他无关。

这事儿自传得整个都城沸沸扬扬。

也难怪宋涛会忍不住对他动手,丢了官位。

在那之前我便私下潜进大理寺见过宋涛一面,我蒙着面,问他可有什么所求的。

他若说让我救他,自也未尝不可,然他却只是让我帮着看顾一番景棠。

我只觉这书生憨傻。

但还是去了一趟城外的尼姑庵。

世人都知江隐碧的娘子景棠——景老太师的独女,如今成了被休弃的下堂妇。

我看过景棠的画像,瘦骨伶仃一姑娘,泪光莹莹的眼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一副被欺负狠的模样。

可当我借江相的名义去探望景棠时,她未曾如我想的那般凄惨。

并无哭得肿成核桃的一双眼,亦无迎风弱柳般的身子骨。

景棠气色不错,养得亦甚好,正看着话本,手里还拿着拨浪鼓摇摇晃晃,襁褓中的娃娃亦睡得正香。

我深觉受了欺骗。

我面无表情地杵在那,她瞧见我,愣了片刻,提裙便要跑,腿都要跨出窗外了,似乎又想起了襁褓里的娃娃,于是要回身去抱,恰好被我拎鸡仔似的拎住后脖子。

“你躲什么?”我问。

“姑娘,我为妻,你为妾,可是江隐碧的心在你,从来都是我占了你的位置,不论如何总有几分心虚的,不逃还等你来抓么?”她话说得直楞,看着就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景棠这姑娘看着像没吃过苦,自也没遭什么罪。

我脑子一时没能转过弯来,只木然又道:“你怎知我身份?”

“莫看他平日拈花惹草逢场作戏,江隐碧这呆子纯情得很,当年我嫁他时,他也早说自己心有所属,他只是觉得我爹死后我这么个孤女无依无靠,甚是孤苦,娶我给我一个庇护而已。”景棠三言两语便道尽了真相。

江隐碧从不是负心人,他娶景棠是从师命,同景棠也一直都是假夫妻。

我同她相顾无言,这会儿有晚钟沉沉,一旁的娃娃似被闹醒了,嚎啕出了声。

她哄娃娃的间隙,似想起什么般,又道:“孩子也不是江隐碧的,婚后我同旁的男人生了私情,只可惜我男人死了,没能私奔,江隐碧充了冤大头。”

“那在你看来他是个好人?”我*使神差问了这么一句。

其实当今之世,黑白善恶总难辨,我本也知晓答案,空问这一遭,倒显得我多话。

景棠遂也笑了,本就长得极美的姑娘,笑起来颊边有两个酒窝,她抱着哭乱不止的娃娃,回得干脆:“是善是恶你我自也插不上嘴,总要去待后人评说,不过啊依我爹所言,他这人明面上一副潇洒落拓样,其实一根筋,还认死理,他要走的路旁人自都阻不得,他一生所爱自也会从一而终,不会转圜半分。”

“这世道,祸福难测,而如他那般的人更是刀悬颈上,姑娘,今日我所言已尽,珍不珍惜眼前人自也是你的事。”

庵中风景甚好,有落樱飘零,夕阳晚照。

她说完这话后,江隐碧也不知如何出现的,我看向窗外,他正站在樱树下,一只*鹂落他肩头啁啾鸣叫,他偏头用修长指节轻蹭着*鹂脑袋,面上那一闪而逝的柔色自融在昏*余晕里,直至*鹂自他肩边飞走,他才朝我的方向看来。

江相有着旁人难极的风姿,樱瓣沾他发上,平添了艳色。

他未忘了还在同我置气,含怒似嗔的瞪着我,唤狗一样同我招了招手:“滚到爷这儿来。”

江隐碧唤我,因而我也不再多留,走前我忘驳了景棠的劝言:“我喜欢的人驯的从来都是鹰,他心中该藏山河,护的亦是天下万姓,而并非江隐碧这般只会逗弄鸟儿玩宠的权臣贼子。”

他在这一方烈火烹油的富贵中争权夺利,玩弄权术,明知白骨露于野,众生陷水火无动于衷,哪值得我去珍惜?

说来,我对他的情意仅仅只是在意他一身好皮相罢了。

我说完自也推门直往江隐碧处走去。

我不知江隐碧如何寻到此处的,然他惯常装腔作势,此时也未提我为何去见景棠,瞧我依旧臭着张脸,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没什么好气地开口:“萧榆,今儿个给你两个选择,你若迷恋这尼姑庵中的清苦日子,就要么把发剃了出家为尼,省得扰我清净,要么陪我去游湖,这山下晴风湖景色尚好,我一人看太过冷清。”

他说到最后声音愈来愈小,眼神亦不自在的瞥向别处。

我自也不同他矫情,抓着他手同他十指相扣,笑得自是一番虚情假意:“妾又不傻,自然要陪相爷去游湖。”

7

其实我不大想瞧湖上山水风物。

近来入了秋,天寒,入了夜更冷得让人发颤。

湖边无灯,天上无星自也无月,而江隐碧连个正经画舫都不搞来,偏不知从哪处搞来一只船舱漏风的小船。

我只觉得江隐碧脑子有病。

我感到了冷意,江隐碧这般娇娇贵贵的公子哥更遭不住,哆嗦着饮了一杯酒,幽幽朝我望了来:“阿榆,我冷。”

我道:“相爷,回去吧。”

他继而瞪我,犹自抱怨道:“我让你走了么?没心没肺的东西,我说冷你还不贴过来帮我暖暖。”

江隐碧向来难伺候,如今他是大爷,说什么我暂且都依着他。

我与江隐碧同坐漏风的船舱内,伴着呼啸寒风,舱边幽灯,以及阵阵秋蝉鸣叫,在小船晃悠悠往湖心驶时,我倒也未曾扭捏,伸手将他整个人揽进怀里。

江相娇贵,靠在我怀里,手还不自觉往我袖中钻,冻的我愣是一个哆嗦,心中已把江隐碧的祖宗们骂了个千百遍。

我虽不愿饮酒,然那夜兴许太冷,我便就着酒壶灌了一大口,有些醺醺然。

“你今日去寻景棠,她定然将一切都告诉你了。”他此时在我怀里开了口。

“相爷头上好大一顶绿帽。”我毫不客气地开口刺他。

江隐碧不轻不重掐了把我的腰,骂道:“为你守身如玉,你还在这给我蹬鼻子上脸。”

“我们阿榆貌美,当年瞧你一眼我都走不动道儿了,一见生情也不过尔尔,更何况分明是你强迫我行那云雨之事的,春宵一刻值千金,你遇着的还是我这么个痴情种,说来合该你对我负责。”

我遂面无表情地耻笑他:“江相的喜欢当真轻易。”

江隐碧有片刻哑然,他此时在夜色与水色的映衬下,似一团看不清的雾,我瞧不见他是何表情,只听得他轻笑一声道:“我生于富贵之家,前半生太过顺遂,没什么求不得的人事,倒也比旁人要凉薄些许,父母亡故后,我知我所求更多,便也遂自己心意来到京都。”

“入朝这些年,我争权夺利是真,毕竟我从不愿俯仰由人,听天由命,旁人骂我道貌岸然,狼子野心,我自不会去辩驳半分。”

“可你也当知道,我从来都有我的原则,我不屑让女子去做我青云梯上的登阶石,更不可能用情爱去诓人,身居高位太久,倒也忧怖于在这朝野独行,总觉得若此生都没有一个可爱之人,偏还太过可怜。”

“阿榆,喜欢便是喜欢,我不会欺你。”

若换往日,我便也半含假意地把江隐碧应付过去。

但思及近日种种,我却凭空生出了几分惶恐来。

我既盼着他付给我他的一腔真心,却又害怕他将他所谓的爱意诉诸于口。

他亲口承认他的喜欢是真的,那究竟还有哪些是假的?

他对世人从来无情,因而从来都看不到摇摇倾颓的江山,只顾得眼前情爱。

“江隐碧,你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亦杀了我的……挚友,代替了他,接收了我三年的情报,还将这说成枫叶传情,好不风雅。”我被江隐碧的话激起几分气性,因饮了酒脑中昏昏然,便再没有忌讳的将那些话说出了口。

死一样的寂静。

江隐碧的肚子里是决然不能撑船的,他被我的话激怒,自我怀中挣开,方才还说着喜欢我,此刻拽着我衣领,恶狠狠瞅着我:“所以你将我当作他,同我欢好唤的亦是他阮寒青的名字?他好好的守城将*不做,偏改名换姓来我府上去做卧底,落得如今下场你还怨到我头上?枉我一腔真心竟都喂了狗!”

“我今儿个就将话撂在此处,他阮寒青不爱你!死了也不会爱你!”

我被他这番话说的连发怒都忘了,只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江隐碧显然心眼小到同一个死人吃了醋,几步走出舱外,气势汹汹的同船夫道:“还划什么?快划回去!再同这混账东西待一处爷得被她气死!”

吼了船夫还不够,他还嫌船夫划得慢,要去抢船夫手中的桨。

一个不慎,一脚踏空,就这般直直栽进了水里。

随着扑棱一声巨响,我同船夫相对无言了片刻,我脸此时烧得慌,倒没别的原因,只是觉得丢人。

我会水,但我着实不想救这丢人现眼的东西。遂挤出几滴泪哭着朝岸边的侍卫吼着让他们救人,便在这时,我的脚腕被一只冰凉的湿漉的手抓住了。我回头,看见江隐碧攀在船沿上,湿发贴着面颊,整个人哆嗦得厉害,吼我道:“还不把我拉上来?”

8

江隐碧这一遭受了风寒,烧了整整三日,向朝中告了假。

他这次是真的气狠了,本不熟水性的人掉下湖偏突然会了水,烧得最糊涂的时候还不忘命人将我的东西扔出房外,要同我分房而睡。

分明都将我赶了出去,深更半夜又来了侍从将我闹醒,说江隐碧身上冷要我去暖床。

江隐碧向来心性如稚子,当真可怜可笑得很。

我同他如今姑且也算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还得勉强过下去,自不能当真同他将那些个所谓的仇恨抬到明面上来。

他依旧不爱搭理我,而那夜我们之间的谈话,包括阮寒青,谁都颇自觉地没有提过半句。

好似不将一切点破依旧可以安于现状地维持着那份虚假情意。

他当着他的相爷,我做着他的妾室,将他在朝中动向事无巨细地写下传给萧既。

彼时的文渊王萧既早早在北方屯兵,就差在北方建个小朝廷自立。

如今朝野上下无人不担忧那随时会危及大业社稷的文渊王,官员们一边愁着建行宫一事,一边担忧着头顶江隐碧握着哀帝的手挥出的将要斩下他们头颅的刀。

江隐碧不仅借着朝中洗牌的风头,买卖官位,亲自收了数个门生,还让自己的势力渗透了朝中的各个要职。

他排除异己,将个别老顽固流放,转眼便堂而皇之地派人去灭口。

宋涛亦是这里的一个倒霉*。

我知当世的清官难做,便胁迫荆芥同我救人,只好怂恿他们反水为萧既所用。

荆芥骂我痴愚,被我揍一顿终于老实了。

然而我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些人被杀了个干净,江隐碧屈尊降贵地瞥了眼那些尸体,帕子捂鼻满脸嫌弃,毫不犹豫地开口要毁尸灭迹。

我一直知道江隐碧是恶人。

可真当大火轰天起,江隐碧的人连带着各路眼线四散离开时,我眼力甚好,看见那些尸体上的面皮随着热度渐融,直至最后彻底面目全非。

所有尸体都覆了层人皮面具,因而死的人究竟是谁,再无从让我知晓。

江相的心思旁人猜不到,他一招瞒天过海,试图将天下人都瞒过去。

我问陪着我躲在树上打瞌睡的荆芥:“江隐碧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愣了愣,看着其下已然烧成灰烬的尸骨,睁着尚昏昏然的双目,道:“故作聪明的傻人。”

江隐碧是世家子弟,自幼读书习文,却从无书生酸腐气,传闻其家底殷实,旧日便是个吃喝嫖*的无赖纨绔,当了官身上那混账气焰依旧未消半分。

当今朝堂最不缺便是贪官污吏,然而如江隐碧这般明晃晃行纨绔事,实则背地里控局的少之又少,但光此一人便足够将这即将垮台的王朝霍霍差不多了。

江隐碧贪心贪财贪权,世间无有他不贪之物。

世人都言一句江相聪明,偏荆芥跟了江隐碧整七年,问他旁的他也不说,只称其为傻人。

在江隐碧安排那些官员假死后,相府恰巧又出了窃贼,偷了江隐碧这些年私吞的积蓄。

如今沧州水患将过,颍州又来了暴乱,朝廷不管不顾,所谓的灾银粮食层层克扣下来,便都成了一车无用的沙石。

两相联系,我终于明白了江隐碧所做究竟是什么。

他兴许将自己所贪下的金银尽数赠与了朝中那些清官忠臣,都是朝中沉浮数载的,大场面应当都见过不少,自不会于乱世之中独享安逸,他们会用这些钱财去救世。

毕竟江隐碧身居高位,做着世人唾骂的奸臣,真想在赵修明眼皮子底下做个良臣终归缩手缩脚。

在入都城做探子之前,萧既曾告诉过我,搅入这诡谲风云之中,不能完全相信亲耳所听之言,目所能及之物。

我遂也升起那么一丝不该有的期望来。

而在这之前,我得知道,江隐碧那层面皮下所藏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江隐碧这戏演的有模有样,他向来爱财,平日金玉簇拥,人亦讲究,如今一朝成了穷*,彻查时自是一番咬牙切齿,活活似要将那盗窃者碎尸万段。

第二日冷着脸起身上朝时,我要替他更衣,他不仅将我推开,还将袖子甩了我一脸,冷哼一声,将脾气甩到我身上。

衬着他一朝丞相的身份,反愈发显得他小家子气。

男人心,海底针,我也懒得去揣摩。

我却如何都没想到,在江隐碧上朝的间隙,宫中来了人。

赵修明传旨唤我去宫中问话。

我没忘赵修明是个变态,他如今突然唤我入宫,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但我只能随宫中侍者入宫。

赵修明当了皇帝后依旧昏庸,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平日杀人更是随心。

我入殿中时赵修明正心情颇好地坐龙椅上拥着美人,喂她吃着葡萄。

我跪地行礼,他故意将我晾在那许久,才将眼神幽幽移向了我。

赵修明手上人命犯多了,身上含血气,眼神带了威压,面上偏还挂着他那一贯渗人的笑,他上来就说:“不过是江隐碧纳的妾室,上杖刑吧。”

他丝毫不犹豫,一句话欲判人生死。

我身后有宫卫扣着我的手将我压在地上,我匆忙开口:“皇上不说因由上来就要对妾用刑?又将江相的脸面置于何处?”

赵修明不是江隐碧,江隐碧往日会相让偏宠于我,而赵修明要我性命仅仅是他一念之间的事儿。

赵修明笑开,他兴致上来,将美人推至一边,支着下巴看向我,眼神玩味,活像看着将死的猎物:“李宝儿当年背叛朕,死在朕手上,你是李宝儿的贴身宫婢,那时候你就该同李宝儿一起去死,后来你被调御前,使*杀了先帝,在我登基后本该将你推出去,让你成为弑帝罪人,这两次,若不是江隐碧保你,你早该死了。”

“江隐碧为你这么个宫婢受制于朕,可他偏还不愿听话,总背着朕去行一些让朕膈应的事儿,朕要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其中厉害,再不敢违抗朕半分。”

江隐碧性子甚傲,此生断不愿受制于人。

我想过反抗杀了赵修明,然我杀了他依旧不能改换这局势半分,如今身处皇城之下,我只能做个安于天命的棋子,不得反抗分毫。

“皇上杀了妾就不怕江相再不受皇权所制么?”我急声开口。

赵修明似听了什么笑话般,边挥手示意宫卫行刑,边道:“他的命都在朕手上,朕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他们压制住我,拿出刑杖就要朝我脊背挥下,我本是习武之人,自能感受到那刑杖裹挟着内力,数下就能打断我脊骨要了我的性命。

方才一切太快,我未注意到殿外的争执,自也未注意有人疾步闯进殿中。

于是随着刑杖落下的一声闷响,有人蓦地将我护在身下,替我生受了那一杖。

那刑杖落在人身上是什么力度我亦知晓,护着我的人随即闷哼出声,继而一口血生生喷在我背上。

可他依旧死死护着我,未松开半分。

“陛下若怨臣,杀了臣就是,内人无辜,不该无端被臣牵连。”江隐碧娇贵自非常人能比,他向来受不住疼,此时抱着我的身子微微发着颤,呼吸粗重间我感受到有血淋漓不息的落在我背上。

那近乎是一场无声的僵持。

江隐碧夺了朝中大半的权,以一己之力稳住朝中局势,若不是江隐碧,赵修明这般的残暴之君决然不能安坐帝位。

江隐碧他在拿自己的命去*,*赵修明就算再怒也不敢杀他。

果然,赵修明彻底掩去含了戾气的眸子,身上暴戾之气却未消半分,指尖死死掐着身侧美人的玉臂。美人在他怀里不可抑制地发着颤,而赵修明近乎隐忍地对江隐碧露出一丝假笑来:“江相莫要当真,朕只是同夫人开个玩笑而已,又怎会要她性命?”

江隐碧是被我背出宫的。

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亦无内力去护着心脉,那刑杖裹挟万钧之力朝他背脊处打下,能要了他半条命。

一路上他口中的血如何都止不住,透过指缝涓滴落在我衣上。

直至入了轿中,他阖目倚在我怀里,面色苍白,唇畔衣襟犹沾着血,显得整个人凄艳得过分。

“江隐碧,你别死,我可不想替你守寡。”我轻轻拍着他面颊。

他听得我的话半睁开眼,气若游丝地开口:“你不是一直想要为阮寒青报仇么?我如今遂你意去死了,省得同你成为一对怨偶相看生厌。”

这时候他还有心思同我*气。

不知是怒是悲,我边用帕子擦着他面上血污,边同他冷笑道:“是啊,从我知道阮寒青是死在你手上那刻起,我就想你死了,不仅要你死,我还想让你爱上我,在你爱得最深的时候背弃你,让你尝尽情爱苦楚,也体会一番何为撕心裂肺爱而不得的痛楚。”

“江隐碧,我一直盼着你一生凄惨,不得善终。”

江隐碧在我面前向来易被激怒,此时听得这些,又呛咳出一口血来,他死死拽着我的衣袖,眼眶霎时便红了,一副被欺负狠的模样,竟连开口都带了哭腔:“你嫁给我后有心疼我半分么?由着旁的男人用砚台伤我,失足掉下湖都不愿救我,萧榆,你不在意我,可这世上只有我愿意搭上自己的性命救你啊,他阮寒青从来都比不过我。”

“你为什么就不能可怜可怜我?我的爱哪有这般不堪?不堪到你一心想让我死?”

他被我激起那么一二分生气,水光潋滟的眸子竟是委屈,可毕竟受了伤,一番话后终究疼得受不住,喘息得厉害。

我知道我心疼了。

于是方才刻意的冷漠终究再也伪装不下去。

我叹了口气,紧紧抱住他,手覆在他后背给他渡着内力护着他的经脉,柔声道:“江隐碧,祸害遗千年,你对我那么多怨气,那就好好活着,我不想不明不白欠你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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