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何谓与段澈缓缓驾马离去。走的够远后，段澈轻轻开口：“你觉得那个许未榅如何？”
何谓摇头：“根本看不透。”
从许未榅的眼睛，动作，表情，何谓根本看不出什么。不知是否因为战场磨砺心志的原因，这个许未榅拥有着同龄人没有的谨慎和成熟。何谓一直都不喜欢这种人，就跟他不喜欢自己把握不住的事情是一样的。
所以段澈经常笑他恨不得天下人都是傻子。
“*华棠你觉得如何？”
何谓沉眸，他在思考要不要告诉段澈真相。
“假话真话？”
“假话。”段澈笑。
“挺好的。”
段澈皱眉，他以为答案是相反的。转头望向何谓，可他并无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你意思是？”
“防人之心不可无。”何谓抬头望着天，太阳躲在在了云彩背后，不知天公又在酝酿什么风雪。
一年后，*华棠在南疆反叛，多次与段叶二人交手。最终关头，他单枪匹马潜入叶*深处想要刺杀叶思榭，但最终被她反杀。
—
在平定*乱的第二天，段澈就正式登基了。当时何谓衣着宰相服饰，在大殿外等待着仪式的开始。
圣乐响起，段澈牵着叶思榭一同出现在大殿之上。台下的老臣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骂狠了这位新皇帝，可殊不知何谓早已悉知这场安排。
他还记得段澈与自己商量过，想要登基的时候宣布叶思榭作为皇后陪同。
何谓十分赞同，还帮忙出了许多主意。虽一些大臣消息灵通，私访他想要劝劝段澈。毕竟在他们眼里，女将*已是底线，皇后还是女将*这定不可行！
何谓一边搪塞那群迂腐老臣，一边笑着对段澈说：“我认为叶将*已经是最佳人选。”
那天的登基意料之中的很顺利，如果忽视掉那群老臣勉强给皇后行礼的脸色那就更完美了。
—
登基过后，何谓回到府中。只见一个身有配剑的少年从厨房偷偷抹了抹嘴溜出，跑到何谓身边说有人来找过他。
这位少年是调十三，何谓的侍卫。
何谓：来者是谁？
调十三：没见过。但小人记得他很高，头上带了个斗笠，衣着普通，但气质不凡。如果我没有看错，他的腰间大抵还有佩剑。
何谓瞥见他的嘴角还有些糕点的细渣。他缓缓皱眉，这小儿怎么不长记性，又去偷吃？
他没有细究：“发型，发冠都有观察到吗？”
调十三不语。
何谓只得叹口气，摸摸他的头：下次注意。
调十三想到了什么，摸起衣兜来：先生，这是那人给你留下的纸卷。
何谓接过，缓缓打开它。
“亥时，正屋见。”
何谓细看了下笔迹，最后那个“见”的勾有些狠，墨都渗了几分。毛笔的质量也应该不太好，字体总的来说也一般。何谓差不多可以断定不是看他不顺眼的文臣。再根据童子的形容，很大可能是位武臣。但朝中将士大多为叶家手下，也都知何谓为谁谋命。在登基的第一天就想与他私通，定是蠢到极致。
照这样想，要么是段澈的试探，要么是一位不在朝廷的武将。
但段澈今日刚登基，也没时间来安排一个局让何谓证明自己的忠诚。再说了，他已经跟了段澈将近十年，要害他他早死了，也活不到登基这时。
看来就是一位不怎么能见光的人了。
何谓挑眉，转身给调十三安排了些职务。
亥时，许未榅从后门进入何宅。令他惊奇的是，何谓居然没有安排任何守卫蹲着门口。他就像何府的另一位主人一样，不用顾忌地走入中庭。
只见黑夜中明着片暖灯，原来是正房门口点满了烛火。许未榅疑心很重，没有立刻冲进去，而是怕有诈，扔了个小石子进去，随后飞速躲到了暗处。
何谓望向飞进来的石头，放下了毛笔。再抬头一看，他的窗纸破了个洞。
“真谨慎。”何谓把门推开，鼓掌献给暗中的那位武将：“能有什么诈啊，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就要随随便便地抓你，这也太荒唐了。”
许未榅闭眼思索了一瞬，还是决定从黑暗中现身。何谓愣了一下，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回忆，可还是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许未榅。”他开口。
何谓想起来了，那个让他看不透的武将——许未榅。
他不喜欢这个人，总觉得那个人会做出一些让自己预料不到的事情，让何谓没有安全感。他皱了皱眉，只想快点打发走许未榅。
“什么事？”
“进屋说。”许未榅想要快走几步进入房间，被何谓抬手拦住。
“就在中庭吧，没人。”
许未榅环顾四周，最后与何谓对视，选择直奔主题。
“太子想让你加入他。”
何谓有点突然，反应了半天太子是哪位。
“其实应该说是之前的太子。”许未榅顿了顿：“段炜。”
何谓一听见那人的名字，脸上的厌恶之情差点流露出来。幸亏烛火昏暗，许未榅没有看清。
“如果你可以辅佐太子……”
“段澈已经是皇上了。”何谓说圣上的名字时没有任何避讳，仿佛他还是之前的二皇子一样，“今天刚刚登基，我还给他磕了头。”
许未榅笑：这只是规定的礼数罢了。
何谓摇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的。
许未榅嘴角的笑没有消失，依旧挂在脸上。他挥挥手说无所谓，自己早料到了。
“那你为什么来？”何谓不解。
“*运气而已，万一你同意了呢。”许未榅转身准备离开。骤然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我们不久后还会相见的。”
“在哪？”何谓眯眼。
“何宰相真是好生着急。”
随后又是一阵笑声。何谓愣住，再回神的时候，许未榅和声音都一并消失在黑夜里，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
何谓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段澈。
一些事情瞒着会对自己更有好处。何谓边想边捻起糕点咬了一口。他才不想让段澈怀疑到自己身上，到时候自己成为新朝第一个被砍头的人可不好玩了。
何谓被自己的想法逗笑，随后目光落到自己刚写的字上：何为所谓。
为什么自己要叫何谓？他咽下糕点，指尖在木桌上点了几下。
估计之前父亲想让他对所有事情都无所谓吧，这样子活得快活点，不累。
何谓忽然想起来段澈跟他讲的故事。
皇上当时抱上太子时，就决定叫他段炜了。让这个孩子的一生都辉煌显耀。但没想到太子因为皇后的宠溺，童年确实是炜然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段炜变得十分纨绔。
然后在他十岁的时候，段澈出生了。
那时候皇后就跟他说，这个孩子是未来会和你争夺皇位的人。以后在宫中看见他，千万不能让着他。一定要处处跟他比，还要比过他。
年幼的段炜开始讨厌在襁褓之中的段澈。
相比野心勃勃的皇后，事求顺心如意的甄妃并不想让孩子当皇上，只想让他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本来意叫段安，但皇上觉得没什么新意，转身看见那个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笑望着他，便决定叫他段澈。
眼眸清澈。
—
还记段澈回忆，十三岁的段炜遇见自己就打。还把年幼的他吓的哇哇大哭。身旁的侍从拦都拦不住，也不敢狠狠下手教育一番。后来甄妃找了皇上，让他来与皇后商讨段炜此事。毕竟孩子能有这样品性，一般都是根烂了。
—
登基后的第一个中秋，段澈取消了宵禁。何谓被拉去参加宴会，还得负责后台的烟花。拿到帖子的时候，何谓望见小童子憧憬的脸色笑了笑，便说那天带他去看看。
何谓坐在段澈的下座，对面正是禁*将*——程篙。这位将*刚见到何谓时还是个桀骜不驯的小子，如今已经成家立业，跟随段澈已有些许时日了。
既然是宴会，那肯定会有人表演才艺。何谓正在看着一位剑客舞剑。不知为何，总觉得眉目之间有些熟悉。他刚抿了口酒，抬眼赏着这剑客的表演。只见他转了几圈，向前悠了一下……
随后一脚踏翻段澈的桌子，从手腕处飞出一把匕首扔向皇上。
下一秒，众人倒吸凉气。何谓却不慌不忙，缓缓抬眉。眼前的段澈歪头躲过匕首，飞身站起，从旁抽出佩剑与那人比试。叶思榭和程篙也起身抽出武器加入战斗。不一会，那人的脖子便架上了三把剑。
叶思榭扯下那人的面纱，何谓怔住。
刺客正是许未榅。
段澈皱着眉头：“朕见过你。”随后微微眯眼，“是你，许未榅。”
何谓双手背后，望着他被拖入牢房。
—
段澈让何谓去审审那个许未榅。他扶额，扫空混乱的思绪，起身独自一人去了牢房。
那处地方本是用来关押在中秋时期趁着人多偷盗的小贼用的，可是现在关了一位“大人物”，所以其他小偷都转移到大理寺了。
何谓踏破黑暗，一手提着灯笼走入无人的临时牢房中。
“无可奉告。”许未榅看见有光亮靠近，张口便是这句话。
“许未榅。”何谓开口，还是冷静的声音，只不过听起来像是装的。
“何谓？”许未榅探头，烛火的光芒照亮了他半边脸。
“你为什么还在长安。”他不想多纠缠，只想赶快脱身。
“想你。”刺客笑着打趣：“今天晚上顺便来看看你。”
“我活的很好，不需要人看。”何谓皱眉，“段炜还贼心不死吗？给他留一条命已经是底线，别逼着我们斩草除根。”
许未榅笑的很大声，他听出来那人想套话：“你不必跟我处心积虑，叫来段……抱歉，现在要叫皇上了……叫来皇上，我自然会与你们谈。”
何谓皱眉，提着灯离开了牢房。充满愁绪的影子紧随其后，而多余的一截不慎从身旁那大敞的窗户处坠落，最后与外面的车水马龙融合，不见了踪影。
—
这位皇帝倒是很愿意赴约，他想问问自己的哥哥现在活的如何，也想知道许未榅在*华棠失败后又来送命是为了什么。叶思榭拦住他，那个人在晚会上能刺杀段澈一次，更能在审讯时再动一次手。
何谓想了想：“既然圣上执意要去的话，叶将*一同吧。记着做好防护。”
然后身着盔甲的段澈就与两人来到了牢房。
许未榅抬头，见是段澈，笑着站起来给他作了个揖。
“这是皇上，要行跪安礼。”叶思榭冷冷地环胸说道。
“对我来说，他不是皇上。”许未榅出言不逊。何谓只希望叶思榭可以激动到抽出剑砍了他的脖子。而且他们之前还见过面，若是被许未榅暴露，他们俩任何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何谓咬牙，希望事情不会走到那个地步。
因为这样他就强行会被许未榅绑到同一根绳上，成为同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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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澈没有发火，只是淡淡地问：“朕那亲爱的的哥哥怎么样了。”
“将就地活着。”许未榅笑答：“如您所愿。”
“将就地活着？那还让你来杀朕。”
“我是私人恩怨，跟他没有关系。”许未榅的笑容消失了，他转头望向叶思榭：“我其实想要叶姑娘的命的，她杀了我师兄。只可惜手歪了一些……”他抬手笑笑。
*华棠是许未榅的师兄。
段澈轻轻抓住了叶思榭的手腕，向前走出一步，把她护在身后：“所以，你是怎么进入这里的？”
“很简单啊。是何宰相放我进来的。”
刹那间，窗外传出一阵阵的百姓欢呼声，它们匆忙间就把许未榅的话尾吞没。
应该是特意准备的中秋河灯将要点明了。
段叶两人缓缓望向何谓。他怔住，只是看着许未榅。
“是真的，”那人从衣兜里拿出何谓的请帖：“看这个。”
不知是太过害怕还是受到了惊吓，他微微向后踉跄了一步。
身旁段澈的笑容僵住，叶思榭则警惕地望着何谓，只见她的手已经抚上腰间，准备拔剑。
“多亏了何宰相在前几天亥时与我相见并送出大礼。”许未榅拿着请帖笑着冲何谓摇了摇，“您看，眼熟吗？”
何谓扫向请帖的同时轻轻舞袖，只感觉轻飘飘的。
奇怪，自己之前明明把请帖交给调十三了。这死孩子，怎么随便丢东西！
何谓微微眯眼，然后仰头望向许未榅。他的喉结也在不安地上下移动，随后深呼吸带动着胸膛的起伏……
——被深秋浸泡的长安气息终于没了那股人间烟火味，倒还有股淡淡的雨后清香弥漫在空中，真不错。
何谓的大脑总是能在最紧急的关头流露出最荒诞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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