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雪枫(成都)
穿过一条窄仄的碎石小路,便是荒园。荒园没有名字。一整片已熟的油菜秆,绿得有些飘渺,个头比人还高。整齐划一的姿态演绎出风的形状。散落在荒草里的野花,像淡紫色的眼。
舅爷扛着锄头,提着箩筐,迈着健实的步伐匆匆而来。夕阳在他朴素的草帽上镀上金边,连同他古铜色的皮肤,像嵌在一幅斑驳古老的油画里。
“老农民,又来种地啦!”旁边的大娘打趣道。舅爷咧嘴一笑,一口有些熏黄的牙齿像玉米籽。他突然蹲下身,沉思着望向远方。在别人看来,他像在发呆。我想,他在怀念着什么。
这里曾是他的乡土。几畦田地,淌过一弯清清的浅河。两旁的白杨茂盛而高,在阳光下娑曳着一树清亮的翠叶。桑葚在4月渐渐变红、变紫。几处村落,偶尔一堵灰白的围墙,隔出世里世外。墙内疏林如画。墙外篱花飘香。
每次回乡,我和小伙伴三五成群,端锅拿铲,在土埂旁选择最佳地点,热火朝天地野炊。半生半熟的白米饭,裹着泥土芬芳的炊烟味,嚼着最香。花丛里的蝴蝶舞之蹈之,蜜蜂嗡嗡地伴奏,好不热闹。
秋天的田野,大片大片的桉树叶落在稻草人肩上,脚边。调皮的孩童,一溜烟爬上枝头,寻觅着奇特的“武器”,削出形状各异的小竹筒。将桉树果塞进竹筒,从尾端用力一拍。“啪”,一股青烟冒出,有趣极了。倏忽蹿出几只可爱的小青虫,正如鲁迅笔下“苍翠精致的英雄”。
舅爷收回敛思,起身开始搭架棚。然后弓下腰去,种下一棵棵庄稼苗,每个动作都显得丰稔而虔诚,似拾着内心深处的旧时光。
好几处树干与帆布搭建的小棚,掩映在一丛荒草里,成了别致的风景。里面放着各种农具,一眼便能见到岁月的斑驳。一些老人同舅爷一样,常常到这里住上一天,将汗水融进这片土地。他们深沉的凝望,不变的姿态,总让我想起塞林格的那句“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远处几幢新修的白色建筑疏落地矗立着,旁边阔地上,航天学校的10多个大学生练习着小型无人机。舅爷说,现在越来越多的青年人周末会来到这里,或种地,或游戏,像一群质朴的孩子。
我想,荒园是有名字的。老人来,它就叫老人,小孩来,它就叫小孩。春天里,它就叫春天。而它最美的名字,叫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