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并不以诗歌著称于世,但他的诗歌数量不少,而且工稳平实,不乏佳作。《和邵尧夫安乐窝中职事吟》就是一首很值得欣赏的佳作。其诗曰:“灵台无事日休休,安乐由来不外求。细雨寒风宜独坐,暖天佳景即闲游。松篁亦足开青眼,桃李何妨插白头。我以著书为职业,为君偷暇上高楼。”
这首诗写于熙宁七年(年),原题为《安乐窝中吟》,其时,司马光与王安石政见不合遭到排挤,退居洛阳读书写作,与理学家邵雍交好,往来唱和,这首诗就是和邵雍而作。邵雍的原诗是《安乐窝中好打乖吟》:“安乐窝中好打乖,打乖年纪合挨排。重寒盛暑多闭户,轻暖初凉时出街。风月煎催亲笔砚,莺花引惹傍樽罍。问君何故能如此,祗被才能养不才。”
针对邵雍的诗意,司马光说:保持心灵的宁静,心灵的愉悦要靠自我调节,不能外求。天气不好的时候,在家里独坐冥想,风和日丽的时候,则可以外出看看风景,散散心。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桃红柳绿,松竹葱茏足以赏心悦目,颐养性灵。读书写作,著书立说,闲来无事时盼着和你一起登楼远眺,共赏美景,岂不是人间一大快事。
司马光认为一个人的快乐是内心世界的自我体验,依靠的是心灵的养护和调节,不是外在的介入所能左右得了的。“养心”之道在自得其乐,只能内求,难以外求,更不可强求。顺其自然,安常处顺才是真正能的“养心”之道,快乐之道。显然,司马光追求的是精神满足,心灵养护。
“宜独坐”是典型的的庄子式“养心”术,与庄子的“心斋”、“坐忘”,老子的“涤除玄鉴”如出一辙。司马光是当世名宿,学问深厚。邵雍的理学思想和司马光比较契合,他们都对王安石的“新政”十分不满。王安石主政时期,司马光、韩琦、欧阳修、苏轼等人都遭到排挤压抑,政治上难有作为。
和苏轼喜欢褒贬时事情的性格不同,司马光避其锋芒,退居洛阳,潜心著书立说,和邵雍等趣味相投者往来唱和自得其乐,表现出历史学家的沉着与冷静。他把自己的寓所称作“安乐窝”也是一种自嘲,意在提醒自己,警示自己。
但司马光真的是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甘居安乐窝而不问世事吗?“松篁亦足开青眼,桃李何妨插白头”,司马光借用阮籍能作青白眼的典故(载《世说新语简傲》)透露了自己的心迹和本意。阮籍见到俚俗之人则以白眼视之,见到嵇康这样雅傲之人则以青眼视之,这是傲气和骨气的呈现。司马光退居洛阳同样也是如此,它是不屑于和“新政”为伍,秉持的是傲气,而不是心灰意懒的颓丧。
正如古人一样,寄情山水,专心读书,以待来时。司马光并不是消极的处世,而是“穷则独善其身”,在仕途不得意的情况下,不去违心的趋炎附势,而是退而修身养性,“我以著书为职业,为君偷暇上高楼”,潜心学问,自得其乐的同时,还盼望着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登楼赏景,流连松篁,这是“穷”中作乐,也是儒家人格精神的践行。
司马光严谨务实,崇尚简朴,深谙儒道,正如他以冷峻的沉稳叙述历史一样,他以平静的心态表达了自己的人生情怀和诉求,安贫乐道,寄情山水,“疏瀹五脏,澡雪精神”,是“养心”之道,安乐之道,更是生存之道。
年12月18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