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癜风专家刘云涛 http://www.zherpaint.com/ylbj/春夏交接之际，我的眼睛干涩而模糊，几乎年年如此。老母亲说别老低头看手机和电视，抬头看看天上的云、远方的绿色，让眼睛闲一点儿、舒服一点儿。五月，茅坡里的金银花正开，千里光和野菊花枝条正嫩，放在清水熬煮先蒸后洗，不花钱不求人眼睛就能复原。
“山中无杂草，识得方为宝。”“各人要当各人的医生，医得到小病。”几十年老母亲反复强调过这些事。我们反复地听，反复地不以为然。书本的，社会的教化和摔打给予我们自信和力量，她把我们送进学校，便是把我们送到怀疑、敷衍的路上，对话总不在点上，思想总不在一个层面。渐渐地，面对我们，她沉默而寡言。
果真她说完一句话立马刹车转开了话题：“今年杏子结得好密哟。”这是李子树啊！老母亲的听力时好时坏，根本听不见我的申辩。
无奈掺杂担忧，望着母亲木讷而刻满皱纹的脸。
老母亲很少求医问药，70多岁时还耳聪目明，能穿针引线，下田耕种，充当自己的半个健康顾问。为了孩子孙子，她曾从村里转移到镇上、县城，还去过遥远的南方，离开她求风盼雨的土地，得心应手的菜园。不断地让步，不断地放弃，不断地迎接挑战，克服恐慌，增长本领，跟内心聊天，跟空气聊天。
“啷个（怎么能）找得到金银花呢？”母亲恰巧听到我的求问。
樱桃红透，堂前栀子花开，茅坡金银花香。母亲总是对早年的事记得滴水不漏，对眼前的事却记得模糊。“跟着香气去找，不会跑空。”她说。
放下手上的事，到茅坡去，听母亲的话，找到解决身体和心理麻烦的解药。
五月的茅坡，绚烂得一塌糊涂的蔷薇花、槐树花谢了，金银花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绿绒米粒的花朵变作挨挤的炮仗，一圈圈粘在缠缠绵绵的长藤叶片腋下；开过的渐变金色，如蝴蝶的胡须、孔雀的头冠；待开的如瀑布水沫四下飞溅；大片大片匍匐荆棘丛中，攀缘于灌木、乔木上。有的伸手可及，有的遥不可及。谁也没有注意，它的枝条只管坚忍的延伸，满身蓬勃的蓓蕾、花朵，如果需要尽管拿去。
在母亲的指挥下，煮下三宗杂草。一会儿热气钻进眼睛、鼻孔，清凉而舒缓。用冷却的汤水洗眼睛，人顿感清爽而安宁。
母亲的道理一半由先辈传承，一半由实践获得，虽然狭窄，却对具体小事管用，治好一些小伤。母亲也有过对抗，面对我们无数次的叛逆，惩戒的手总是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孩子们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耐心，不再掂量、倾听母亲讲过的话，总站在高高远远的地方俯视着、疏离着母亲，我毫无例外成为其中一员。总是要等到失去了、疼痛了，被南墙撞得头破血流，才会想起母亲的叮嘱，老祖宗朴素的道理。
突然间想对母亲说声“对不起”，可是并不是所有“对不起”，都配有“没关系”三个字的回应。
母亲节那天，我打开手机、电脑，铺天盖地都是歌颂感恩母亲的诗与画。也许母亲节并不是母亲想要的节日，每一个孩子的出生，每一个孩子顺利快乐的时间，都是她的节日。
88岁的母亲每天吃降压药、钙片，担心跌倒不能走路，担心重病不能自理，生命的长度远远超过预期，可回到村里，熟悉的老人，一年比一年少。生活给她尝过无数样的苦头，但她却比我们更热爱生活，害怕离开人世间。害怕再也见不着，我们。
记得她正值壮年，被九个儿女的一日三餐拖得“皮咧嘴歪”，咽不下父亲“牛不踩不烂的话”、受不住日子“铁锤一样的拳头”，喝过敌敌畏，可刚从卫生院洗胃回屋，又捏起锅铲把又燃起烟火。
烟火延续了我们的生命、不安分的理想，可烟火熏红了她的眼圈。
突然想专门为母亲写下一段文字，打开电脑，却不知从哪一句着笔。
当我们不会说话时，母亲讲过很多我们听不懂的话，我们对她简单知恩的笑。
当我们三言两语否决了母亲的言语时，她不知所措地吞下想说的所有，我们相隔天堑银河。
母亲就是一朵金银花，呵护着我们明亮干净的眼睛。她的江山很小很小，只容得下鸡毛蒜皮和我们；母亲的道理很浅很浅，重复着那么几件事，那几个人，如卡住了的留声器、充满电的复读机。
我们活出了离开金钱和别人就不能活下去的样子。我们不知道为什么生病，怎么治病。我们把简单的事情编织成千头万绪。
我们活成了自以为超越母亲的样子。意气风发的接下过无数封战书。迎战、冲锋、交战，战败或者胜利。战利品不断挤占生活的藤蔓，沉甸甸的延伸、攀缘。也曾回到出发点。
为了获胜，我们舍得明亮的眼睛。顾不上把世间看得太清太清，跟着心的方向走，跟着潮流走，奔望不到尽头的前程。
我终还是记得母亲想说的那几句话：如果有一天，真的一无所有，屋背后的青山、茅坡，生长着能量，储备着解药。开荒种地，就会重新出发。有的时候，自己是自己的医生，家和大自然，医院和粮仓。
有人说，只要长久凝望母亲一次，一夜会睡得很沉很沉。
自然醒后，有些明白：我们的世界，仍然需要一封封情书、请谏。相知相向，包容、和解。不轻易说我爱你，却无声返你心间。只要你喜欢，把自己的钟爱拿出来。母亲不大有讲话的艺术，不会唱歌写诗，以她的方式，为我们写过一封封难懂的情书。我想，如果她做得到，会在这些书信中说，这个世界，不只是战场，还是情场。彼此温暖、体谅。
母亲说这株李树上结满杏儿，并没有给世界带来妨碍，就随她说吧，只要她快乐。为我们让步这么多，我们为她让让步，又如何？容得下万事万物，容得下不完美的母亲。
努力变好、变强的母亲，在变老，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不断制造着麻烦，回到孩子的样子。
满坡永远站不直身子的金银花藤，只需转过身、抬望眼，她一直都在的，一直舍得用枝叶花朵，清凉我们的眼睛，呵护我们的好梦。
让我们看清大千世界，还会深深地爱着。
愿时光不会嫌弃我的母亲，愿我的眼睛永远温柔明亮。
